被遗忘的帝国(帝国时代2被遗忘的帝国)

公元前201年，汉朝初立，百废待兴，一支来自北方草原的骑兵突然包围了马邑（今山西朔县）后又南扰太原城。汉高祖刘邦亲率32万大军前往相救，却被包围于白登山长达7天7夜，最后不得不贿赂单于阏氏，并下嫁公主和亲的方式来解困。令汉朝蒙羞的这支骑兵就是在名声赫赫的游牧民族匈奴，它是欧亚草原上出现的第一个骑马游牧民族建立的大型帝国，其幅员之辽阔，足以与同时代任何一个定居王朝相比。

匈奴是欧亚草原上出现的第一个由骑马游牧民族建立的大型帝国

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匈奴，是个颇具传说意味的游牧部落，在中原大地酝酿着第一次大一统的战国时期，兴起于北方蒙古草原上。到了西汉时期，匈奴已经发展成一支强大的势力，不但大败东胡（今东北一带），并吞了楼烦、白羊河南王，还收复了秦时蒙恬所夺的阴山河套地区，更是向西击溃大月氏，迫使大月氏西迁中亚（后在公元1世纪南下恒河流域建立贵霜王朝），降服了北方及西域一带的丁零、浑庾、屈射、鬲昆、薪犁等部族。全盛期的匈奴，分为中央王庭、东部的左贤王、和西部的右贤王三部，控制着从里海到长城的广大地域，包括今蒙古国、西伯利亚、中亚北部、中国东北等地区。

汉代匈奴疆域图，分为中央王庭、东部的左贤王、和西部的右贤王三部，控制着从里海到长城的广大地域。

匈奴帝国在蒙古高原上存在了300余年，与汉王朝之间演绎了数百年或战或和的历史，留下白登之围、封狼居胥、苏武牧羊等脍炙人口的故事。然而，随着汉武帝对匈奴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强盛一时的匈奴走上了下坡路。公元前127年汉武帝派卫青发动漠南之战，复夺阴山河套地区；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霍去病发动河西之战，夺得河西走廊，设立武威、酒泉、敦煌、张掖四郡，受降匈奴右部十万人；公元前119年又派卫青、霍去病发动漠北大战，歼灭匈奴军9万余人。三次汉匈大战的惨败，使得匈奴元气大伤，直接进入衰落期。

汉匈河西之战，匈奴被斩4万多，投降4万多，右部被消灭，河西走廊纳入汉朝疆域，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通道。

战事失利之后，匈奴又频遭天灾，游牧空间被压缩，内部纷争开始激化。随即匈奴内部分化为南北匈奴两部，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在公元前54年南下向汉称臣归附，北匈奴郅支单于率部众西迁中亚乌孙、康居（今哈萨克斯坦一带）。公元91年，东汉军又大败北匈奴单于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匈奴残部西迁康居的咸海一带，威胁中原近300年的匈奴之患彻底解除。随着归附的南匈奴逐渐汉化，其名称在南北朝后期从史书上消失，逐渐被遗忘在草原深处。

汉匈漠北之战，是匈奴伊稚斜单于与西汉汉武帝毕其功于一役的战略大决战，此战匈奴主力被歼9万余人。

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传说

尽管匈奴最终在分化与迁徙中，消逝在史籍中，但它在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都产生过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欧亚草原上的游牧帝国是从匈奴开始的，从公元前2世纪匈奴帝国到13世纪的蒙古帝国，一千五百年间，无论创造了多么辉煌文明的欧亚农耕政权，如古中国、古印度、古波斯、地中海罗马等诸国，无论曾经如何强盛，如何拥有高度文明和伟大传统的农耕文明，但当草原游牧军队的铁骑袭来时，都显得那样笨拙和孱弱，竟如此经不起那些乍兴乍灭的草原游牧势力的猝然一击。

东汉初年，南匈奴归附汉廷被安置在河套地区，北匈奴仍控制这蒙古草原和部分西域诸国

这其中除了大肆渲染并极力夸张游牧军队的残忍和野蛮外，很多人都把农耕文明的失败归结于农耕文明自身的政治腐朽和王朝堕落。但这看似合理却并不公平，因为游牧民族不喜定居、不善文字，因此历史基本是由定居的农耕民族书写的，视角也只能是农耕文明的视角。这样的历史只能是半部历史，缺乏了草原上的无字历史，真相是不全面的。

西安历经13朝古都更迭，凝聚了中国千年的历史血脉，承载了太多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轮番登场。

就像我们都知道西安位列中国八大古都之首，世界四大古都之一，是周、秦、汉、唐的都城所在，但很少有人知道，西安也曾是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的都城，而这几个朝代是由游牧或半农半牧的少数民族建立的。可以说，西安的历史是由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轮番演绎的。其实不仅是西安，就全国而言，游牧民族统治中国全部或北方达千余年，基本上和农耕民族旗鼓相当。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六次民族大融合之一，北方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在碰撞中走向融合，思想汉化，肉体汉胡化。

就像历史学家陈寅恪对魏晋南北朝的总结：既是“汉化”也是“胡化”的双向过程。匈奴的消失，其实是不断地与汉族通婚，消失在汉族当中，从《晋书》中的《北狄传》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这意味着我们的意识和历史观是农耕的汉民族的，但我们的肉体却是农耕和游牧融合的。只按照有文字的史籍谈匈奴的历史，就相当于用思想鞭挞肉体。慷慨激昂地朗读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知我们的血管里就流着部分匈奴的血。

南匈奴归附汉朝后内迁，与汉民族普遍通婚，最终消失在汉族当中。

昔人已乘浮云去，此地空余浮云愁

但要正确解读匈奴的历史却也绝非易事，因为匈奴人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文字资料。匈奴不像突厥、契丹、女真和蒙古那样有自己的文字，记录匈奴历史的文献资料全都是由匈奴的对手—汉朝史官用汉文所写。汉文史料提供了描摹匈奴历史轮廓几乎惟一的依据，而教科书中有关匈奴的叙述都来自这些依据。虽然汉文史料以可靠性高而著称，但关于匈奴民族和匈奴帝国的起源、发展、衰落与去向，仍然存在太多空白，留下太多疑惑和不解。而且匈奴也不像突厥那样与中华文明圈以外的波斯文明和罗马文明发生强烈碰撞，也没有像突厥那样，由突厥人自己或由周边的农耕文明国家（如唐朝和波斯）留下了许多反映突厥人相貌的雕塑和绘画。

匈奴仅与秦汉王朝有接触，西迁中亚草原后能接触的塞种人同样游牧，自身也没有文字记载历史，留下太多疑惑

匈奴仅仅与秦汉王朝有接触，欧亚大陆上的其他古老文明甚至不知道匈奴的存在。匈奴的历史，未知的比已知的更多。我们不知道匈奴人是何时成为游牧民族的，更无法知道他们是如何学到建立庞大国家政权所需要的政治知识的。但我们清楚，作为草原政治体高级形态的匈奴帝国，它的出现，绝不应当是如史料中所呈现出来的那样突如其来。匈奴人能屹立于当时的世界民族之林，首要原因应该是他们掌握了适合游牧经济发展的先进技术，那就是对马的驯化和骑乘。

掌握了对马的驯化和骑乘的匈奴人，可以依靠高效的游牧经济，积累大量财富，迅速壮大，走向征服者的道路。

但游牧经济作为一种经济生产方式和人类社会形态，是如何从南俄草原上兴起进而逐渐传播到蒙古草原的，还是多元起源、各自独立发展起来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地说，游牧经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有产出而没有投入的高效经济，也正是由于游牧经济的高效，北方游牧民族总是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迅速强大，走向征服者的道路。汉史中就曾几次出现过匈奴畜群极多的记载，如公元前127年漠南之战，卫青便在“河南地”捕获牛羊百余万头；公元前124年，在出击匈奴右贤王时，又捕获牲畜数千百万。《汉书.苏武传》中描述：匈奴的丁灵王卫律“马畜弥山”。

游牧经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有产出而没有投入的高效经济，为匈奴的壮大扩张提供了动力。

仅在一个地区，通过一场战役，就捕获到百万的畜群，可见匈奴的畜牧业之发达。同时马匹的骑乘技术，也赋予了匈奴人取得战争胜利的一个关键因素，即行军速度。在“兵贵神速”的冷兵器时代，战马往往起着决定性作用。根据军事学家的研究，一个骑兵的战斗力相当于50个步兵，一昼夜可行进数百里。后世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时，骑兵每人配备三四匹马，昼夜躜行数千公里，征伐大军突然出现在花拉子模，如天兵神将，使花拉子模触不及防，最终覆灭在骑兵的铁蹄之下。《盐铁论.世务》中汉朝人对匈奴骑兵的描写：“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

东汉疆域图，匈奴被蒙古草原崛起的鲜卑击败后西迁，大致在阿尔泰山一带。

不过颇具黑色幽默的是，依靠战马之速无往不利的匈奴人，却最终败在了同样发挥骑兵机动性，进行大迂回和大穿插的战神霍去病（即闪电战鼻祖）。到东汉中期，漠北的北匈奴又被崛起的鲜卑人击破后，蒙古高原上的匈奴就逐渐淡出了中国史籍，仅在西域仍有零星出现。《后汉书》说“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指出北匈奴被击溃后，被新的统治民族—鲜卑族所吸收。

北匈奴西迁后，是否真的会在两百多年后出现在欧洲，建立起强大的匈人帝国，我们不得而知

但到18世纪中期，法国东方学家德经将中国历史上的匈奴与西方历史上的匈人联想到一起，二者名称上的近似，使他相信匈人就是西迁后的北匈奴。他的联想经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写入史学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后，成为一种流行观点。从蒙古草原销声匿迹后的匈奴，真的会在两百多年后，在欧洲伏尔加河畔横空出世，征服日耳曼部落，灭亡罗马帝国，建立起东至咸海西至大西洋海岸，南起多瑙河北至波罗的海的强大匈人帝国吗？我们不得而知，却津津乐道。

备注：下期《匈人大帝阿提拉：令罗马帝国战栗的“上帝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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